坞梨阁:彩珠
1
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,小玖小拾又坐在门槛上在痴痴地望着外面,虹言瞥了一眼没吭声,继续忙着算账。
“太阳都下山了,今日……”小拾挠着头,不安地看着小玖。
小拾话音未落,小玖就朝着虹言大喊,“回来啦!回来啦!”
虹言装作不在意的样子,微不可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远处一红一白两道身影逐渐靠近,正是坞梨与锈红。
还没进门,坞梨就捂着肚子嚷嚷着饿了,“两个小鬼头,我快饿死了。我要吃龙须凤爪、油焖鲜蘑、龙井鱼肚、如意卷,还有栗子糕。”
“快一点,快一点。”坞梨推着小玖小拾欢欢喜喜地去了厨房。
虹言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,这才停下手里的活儿,“彤山,如何了?”
锈红踱步而去,拉过她的手叠在一起,“你安心,一切都好。”
虹言点点头,眉梢带了笑意,“你们离去这些日子,可挣了不少银子。”
“怎么,我这掌柜的位置让给你?”
“哈哈哈……你啊你。”两人捧腹大笑,眼里竟是带了泪花。
“真好,可算是回来了!”虹言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。
厨房被捣鼓了一阵子,陆陆续续端出了不少佳肴,几人食指大动,就连虹言也多吃了一碗粥。
热热闹闹地吃饱喝足后,小玖小拾照例收拾残局。
虹言变戏法儿似的拿出一坛酒,“李老板前几日送过来的桃花酒,我都没舍得喝。今儿咱们尝尝?”
三人一拍即合,到了楼上忙里偷闲。
桃花酒不如女儿红刚烈,一口入喉带着清甜的味道,可真是奇了怪,仔细品味一番却又感觉到一丝媚态,活像是醉红居的姑娘。
虹言望着窗外的月亮,喃喃道,“凡人的美酒真是好!我怎么觉得比天上的琼浆玉液还好喝。”
锈红笑出了声,“你喝过那九重天上的琼浆玉液么?”
坞梨急忙搭上了话,“我跟着师父去喝过,不好喝,比起这桃花酒差远了!”还撇了撇嘴,将杯子里的桃花酒一饮而尽。
“慢点,没人跟你抢。”锈红嘴上这么说,手上没停,将空杯子给坞梨斟满了。
虹言依旧望着窗外,漫不经心地说道,“坞梨,我觉得做个凡人挺好的。”
“尊神给的无根花你留着罢!我不用了。”
坞梨拿眼偷偷看锈红,锈红点点头,笑了笑。
凡人也好,精怪也罢,也许有不同的活法儿,却终会同样的死去。
虹言觉得这人间甚好,这坞梨阁甚好,带了烟火气息的凡人也甚好,又何必为了多活些年头化为精怪呢。
2
“听说了么,那醉红居又要选头牌了,这一年选三次了!”
“什么?那些狐媚子又选头牌。前些日子不是刚选了一个,叫什么珠的。”
“那彩珠啊!招了鬼,被赶出醉红居了。”
“招鬼?”
“嗨呀!这种晦气的事儿不说了,不说了。”
两位夫人走后,小拾悄声问锈红,“锈红姐姐,听见了吗?”
锈红使劲儿拍了拍他的头,“听见了,快干活儿去。”小拾捂着头跑出了锈红的视线。
虹言无奈地笑了笑,“是上次将你们赶出门的那个醉红居?”
“可不是么,真是掩耳盗铃,非说她们家姑娘清白着呢!”碍于还有客人,锈红的压低了声音,“幸好识相给了银子,不然这醉红居的名声真是臭了。”
“坞梨还不晓得呢!”
“你看小拾不是往楼上跑去了?”
话音刚落,坞梨就“蹬蹬蹬”从楼上下来,虹言怕她嘴没个遮拦,拉着她往后院去了。
“听说那彩珠被赶出醉红居了?”
“刚刚有两位夫人谈起来的事儿,也不知是真是假。”虹言摸着鬓角,思考了一会儿,“让小拾去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!”
小拾自是乐意,乐颠颠儿地出了门。
不过一炷香的时间,小拾就回来了,他用袖口擦着额头的薄汗,“是真的,彩珠被赶出了醉红居,醉红居正筹备着选新的头牌呢!”
众人不免一阵唏嘘。
3
十日前,因着彩珠的事,坞梨和锈红是去过醉红居的。
自从汶荷离开醉红居之后,头牌之位空缺。
老鸨翠烟借此机会又举行了一次头牌之争,赚了个金盆满钵。
新的头牌名为彩珠,就是坞梨去醉红居给她们开门的那位女子。
坞梨听到这桩事儿的时候,还有些感叹,那女子看起来是对汶荷不满的,心气儿也高。
彩珠当上醉红居的头牌后总是夜不能寐,说是房间里有不干净的东西。
翠烟不高兴,香饽饽还没捂热呢,可不能就这么凉了。
找了几个江湖术士前往彩珠的屋子作法,本以为就能高枕无忧。没想到彩珠还是嚷嚷着房间里不干净。
翠烟气急,却又不能跟银子作对,给彩珠换了间上好的屋子,檀木的床、红艳艳的纱幔,还给熏上了小茴香。
新屋子住上不过两日,彩珠又闹开了,整日里疑神疑鬼,竟是连接客都困难。
醉红居成了风花雪月场所里的笑柄,就连一些客人听到了风言风语也不愿再踏足。
有伶俐的丫头向翠烟支招,“奴婢听说那坞梨阁有些本事,兴许能解妈妈的烦忧。”
4
醉红居姑娘们的首饰都由下面的人打理,这坞梨阁还是翠烟头一次来。
翠烟装模作样地选了几样首饰之后,状似无意地对锈红说,“能否请你们掌柜的出来?”
“我就是,夫人有何事?”锈红笑盈盈地问道。
翠烟打量着锈红,“有笔生意想和您谈谈,借一步说话?”
“那是自然,请。”
在二楼坐定后,翠烟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。“醉红居近日揽客都难。大家都是生意人,事成之后肯定少不了掌柜的好处。”
锈红抿了一口茶水,“您说的是,只是这事儿锈红也不敢打包票。”
“掌柜的说笑了。”翠烟从身边的丫头手里接过一个荷包。
荷包只有巴掌大小,上面绣着几只金色的鹤,就是富贵人家常用的荷包,并没有什么的稀奇的。
翠烟递给锈红,“几颗珍珠,一点薄礼还望掌柜的不要嫌弃。”
“醉红居恭候您的大驾。”
锈红不动声色地将荷包收起来,“醉红居做的是傍晚的生意,不如,我明日清晨前去拜访?”
“有劳掌柜的。”翠烟这才展露了笑容。
晚些时候,锈红说起醉红居的事儿,坞梨直言她去过,才知道醉红居从前的头牌不是彩珠。
虹言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想去那烟花之地,“我现在是凡人之身,什么妖魔鬼怪啊,我也看不出名堂来。”
锈红也不勉强,“既如此,坞梨与我同去可好?小玖小拾留下来帮忙。”
坞梨倒是兴冲冲地想去,“我上次去的时候,见到的女子个个都是美人!”
5
第二日,街上的店铺还没开,坞梨与锈红到达醉红居时,翠烟已经候在门外了,眼底有些乌青,想来也是夜不能寐,“掌柜的来啦!”
坞梨上次来醉红居扮作了男子,翠烟自然没有认出,再加上心烦意乱,下意识地认为这是锈红身边的丫头。
翠烟没有在意坞梨,而坞梨却在打量翠烟,她记得上次见面,这位妈妈精明算计的模样,眼底尽是得意与风光,嘴角都是止不住的笑意。而今日,却像是换了个人。
锈红还是往常的做派,亲和却又带着些疏离,“妈妈等得久了吧,我来晚了。”
“无妨,昨日夜里也没睡好,就想着早早等您过来!”翠烟身边没有丫头服侍,她独自带着锈红和坞梨往楼上走去。
“我这醉红居闹出这么个事来,隔壁那春生楼四处传谣,这不,昨儿个只接了三位客人,都是老客了。”
醉红居被传出闹鬼,那些达官贵人自是惜命的主,扬州城里又不单单只有这一家风月之地,美人何处没有?何必来这找不痛快。
春生楼的妈妈更是抓住这次机会,狠狠地将醉红居踩在了脚下,还抢走了不少客人。
做生意的自然是以银子为主,难怪翠烟愁眉不展。
“妈妈可得宽心哪,身体最重要。”锈红也只能与翠烟打打太极,毕竟这客人,招揽不易,留住就更不易了。
翠烟应是,叹了口气也不再言语。一个女人,能在这扬州城里立稳脚跟,还是与男人打交道的营生,自然不会是傻的。
翠烟将二人带到一间屋子门口,从屋里飘来一阵艾草的味儿,她轻轻推开门,“这就是彩珠住的屋子,烦请掌柜的帮忙看看可是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。”
屋子里光线不太好,厚厚的帘子将窗户都挡住了,再加上药味儿,让人一脚都不想踏进去。
锈红皱着眉头,“彩珠呢?这窗户怎么不打开通通风?”
“彩珠被我去其他房里了,有人陪着。”翠烟伸手将帘子拉开,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睁不开眼,“她不让开窗,老是嚷嚷着害怕。”
翠烟转身瞧见坞梨独自往床角走去,有些不喜,正主还站着呢,一个小丫头四处乱动。“丫头,床边那青花桃蝠瓷可是很贵重的,摔破了你可赔不起。”
坞梨停下了脚步,转过头伸出食指放在唇边,“嘘!”
翠烟竟真的止住了声,看了看锈红,锈红笑笑没说话,她甩了一下帕子表示自己的不满,却也没搅乱。
坞梨不是平白无故往床脚去的,她看见床脚坐着个白白嫩嫩的小婴儿,还有点胖胖的。这个婴儿一个劲儿地在哭,眼泪止也止不住。
坞梨轻轻地点了一下婴儿的额头,婴儿立刻止住了哭声,瞪着大眼睛望着坞梨,眼底还噙着泪水。
“你为何在此处?”
婴儿歪着头,要知道,这里的人,没有一个跟他说过话,也没有一个能看见他。
他不回答,坞梨便又问了一遍。
翠烟看着坞梨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,又用眼神去瞄锈红,锈红也是用食指比在唇边,“嘘!”
婴儿看起来小小的样子,却会说话,他告诉坞梨自己在找娘亲,“娘亲又不见了。”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。
“你为何要找娘亲?”
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。”
“那你知道吗?你不应该再留在这里了。”一进门,坞梨就听见了婴儿啼哭。是了,这个婴儿不是普通的婴儿,而是鬼婴。
是还未出生就胎死腹中的鬼婴。
婴儿眨巴着大眼睛,他不懂这句话的意思,“我要找我娘亲。”
“你娘亲是谁?可以告诉姐姐吗?”
婴儿指着墙上的一副画像,“这就是我娘亲。”
坞梨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,是一位美人,眉眼间有股子凌厉的劲儿,是坞梨见过的,醉红居现在的头牌彩珠。
6
两人的对话锈红听得一清二楚,她脑子一过就明白了。
锈红笑意宴宴地,“屋子里确是不干净,有鬼婴。”
此时坞梨也走上前来道,“彩珠可是怀过身孕?”
翠烟本就有些不高兴,被坞梨这样没头没脑地一问,更是让她羞愤交加,“掌柜的,你们坞梨阁的丫头就是这样乱讲话的?我这醉红居的女子个个都是卖艺不卖身,身孕一事更是无从说起。”
锈红也不恼,“这鬼婴说,彩珠是他娘亲。”
翠烟被气笑了,言语里也不再客气,“掌柜的,彩珠日日在我眼皮子底下,又怎么可能怀孕?难道你是说,我管教不力?”
锈红不理会她,她慢慢走到婴儿身旁,“你是多久来的这里?又是从哪里来的?”
婴儿撇撇嘴,显然不想搭理锈红,今天遇到的人问题真是太多了!
锈红将手指划破,伸到婴儿鼻尖,他本能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口,还想再舔,锈红将手收了回去。“还想吃吗?那就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婴儿掰着手指头数了数,“我是跟着娘亲到这里来的,我也不知道有多久了,听她们说,我娘亲来两个月了。”
“从哪里来的?”
“从一个很漂亮的地方,很大很漂亮。”
锈红转头问道,“彩珠两月前,应该不在醉红居。”
“呵,彩珠不在醉红居又能在……”话还未说完,翠烟瞬间变了脸色。
锈红见此也不再逼问,这种事情,心里明白便好。
坞梨抓着头发,“锈红,这婴儿该如何是好?”
“他不属于这人间,还是送他去转世投胎罢!”
“也只能如此了。”坞梨看着那个胖乎乎的小婴儿,心里满是不舍。
翠烟冷哼一声,“劳烦二位了,今日就先请回罢!”
锈红对她道,“那这鬼婴我们就带走了,剩余的银子麻烦往我坞梨阁送一下。”
与锈红带着鬼婴往冥府而去,锈红用血逗弄着鬼婴,他也暂时忘记了找娘亲的事儿。
7
翠烟独自在屋子里气得发抖,因为锈红说两月前彩珠不在醉红居的事儿是真的。
魏家魏公子以父亲过寿为由,重金请了彩珠去唱曲儿,整整去了半月才回,彩珠回来后,身边的两个丫头还被打发走了。
翠烟越想越心惊,越想越气血上涌,她朝着门外怒吼了一声,“金子,给我进来!”
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闻声赶来,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,“妈妈,何事吩咐?”
“你带着人去,将之前伺候彩珠的那两个丫头给我找回来!绑也要给我绑回来!”
金子看着翠烟满脸狰狞,心里明白今日的事不简单,赶紧出了门。
傍晚太阳下山的时候,金子回来了,带着两个姑娘。
回程时,金子吓唬了她们。
所以刚见到翠烟,两个人就朝着翠烟下跪,“妈妈,饶了我们,我们也是被逼的。”
翠烟坐在椅子上,有些看不清表情,“那你们说说,被谁逼的?”
两个人四目相对,点了点头,决定说出实情,“是彩珠姑娘,彩珠姑娘给了我们大笔银子,让我们封口。”
“封的又是什么口?”
“彩珠姑娘怀了魏公子的孩子,魏公子不愿意娶她,她借此机会让魏公子捧她做头牌,两月前,去魏府将孩子打掉了。”
翠烟本就想到了这些,但是真的听见这些话的时候,还是忍不住自己的怒气,她抓起手旁的杯子朝两个丫头砸去。
“你们吃我的、穿我的、喝我的,竟然跟着彩珠蒙骗我?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!”
翠烟或许不是什么善心之人,但为着醉红居的脸面,对这些丫头也是极好的,吃穿用度从来不比其他的风月之地差。
若是有好苗子,培养成清倌儿,那可就是飞上了枝头做凤凰。
两个丫头害怕极了翠烟,抱头痛哭起来。
“总归是我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女儿,你们与彩珠对完质,我也不会为难。”翠烟叹着气,用手撑着额头。
“金子,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来。我倒要看看我这醉红居的头牌,是不是做了不耻之事!”
“是。”
8
金子找了位大夫回来,翠烟给他行礼,“大夫,我女儿彩珠近日神志有些不清,还请让她清醒清醒。”
在大夫来之前,翠烟让人给彩珠喂了安神的药,好不容易安静地睡下了。
大夫给彩珠把过脉后,对翠烟道,“应是惊吓过度导致的,不知源头是否已经找到,不然老夫就算今日让她清醒,明日也不管用啊!”
翠烟想起锈红说的话,点点头,“源头已经找到,此后应是再无事了。”
“既如此,老夫就给她施针。”
十二根银针扎在彩珠后背,因为男女有别,连衣服也没脱。
彩珠感到疼痛,眉头微微皱起,额头、鼻尖开始冒汗。
施完针后,大夫起身对翠烟道,“一炷香的时辰就能醒,老夫就不好再久留了。告辞。”
金子挪到翠烟身边,“妈妈,要将那两个丫头带过来么?”
“嗯,去吧。”
金子将两个丫头带来后,守在了门外。有时候,知道得多了,也不是什么好事!
两个丫头立在一旁,大气儿都不敢出。
一炷香后,彩珠悠悠转醒,磨磨蹭蹭起身,确实看见了两个丫头。再看看翠烟的脸色,心下一沉,当即从床上跑下来,赤着脚跪在了翠烟脚下。
翠烟不拿眼看她,望着窗外,她轻轻喊了一声“妈妈”。
“听说,你怀过身孕?”
彩珠不语,抓着翠烟的裙摆抽泣。
“听说你还将孩子打了?”
“妈妈,我没有!准是这两个丫头串通起来毁女儿声誉!”
翠烟气极,一脚将彩珠踢开,指着两个丫头道,“你们听听,她给你们泼脏水呢,这就是你们的好主子!”
两个丫头见状急忙辩解,“姑娘,你怎能如此信口雌黄?你身子是否清白,妈妈叫人来一验便知。”
彩珠这才真的急了,自己确实不清白了,也怀过身孕,若是叫人来验,那就真的再无回旋之地了。
想到这里,她哭着膝行到翠烟面前,“妈妈,女儿也是被逼的,那魏公子要女儿的身子,女儿也不敢不从啊!”
“不敢不从?汶荷被人赎走,你是不是也打起了这个主意?没想到那魏公子压根儿就不想娶你。”翠烟嘴角带着笑意,却没有直达眼底。
“啊,让我想想。魏公子不想娶你,恰好醉红居要重新选头牌,你就用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他,让他捧你做头牌,女儿,娘亲说的可对?”
彩珠这时明白了,翠烟已经彻底放弃她了,一面是醉红居这块招牌,一面不过是一个刚捧起来的头牌,孰轻孰重,翠烟看得清清楚楚。
“妈妈,妈妈,您看在女儿这么多年孝顺您的份儿上,能否帮我通知魏公子,他会来娶我的!”彩珠也是热锅上的蚂蚁,想要抓紧任何一根救命稻草。
翠烟一句话就给她当头泼了一盆凉水,“当初你怀有身孕,他都不愿娶你,你以为他现在还会娶你?真是天大的笑话!”
“彩珠,你那未出生的孩子,日日坐在你床头哭,你难道没有一点儿忏悔之意么?”
“孩子?我的孩子?”彩珠愣住,她总觉得屋子里有婴儿啼哭,就隐隐觉得是不是自己那未出生的孩儿,没想到,竟是真的!
“你的孩子已经被抱去投胎了,来世,希望他不会再遇到你这样的母亲。”翠烟手里拿着一串佛珠,诚心诚意地念了一声“阿弥陀佛”。
她是向来不信鬼神之说的,不然那些卖姑娘到她这儿来的人,怎么还没遭报应。没成想,彩珠的报应来了。
“彩珠,念在母女一场,你走罢!金银首饰就别想拿走了,都是我给你买的。”
彩珠狠狠地拉住翠烟的裙摆,死活不愿意放手,“妈妈,让我留在醉红居,给您当丫头使唤也好啊!您把我赶出去,我可怎么活???”
“金子,将她拖出去!我这醉红居,一块儿玉若是有了瑕疵,那就连石头也当不了了。可不能因为你一人,拖累了我其他女儿。”
金子推门进来,一把将彩珠从地上拖起来,“姑娘走罢!妈妈已经仁至义尽了。”
哭声渐行渐远,直至听不清丝毫。
翠烟将两个丫头打发走,自己闷闷地坐在椅子上,想着是不是哪里错了。
“不,豺狼终究是豺狼。”
9
城里的公子哥儿都听说了彩珠被赶出醉红居,却无一人怜香惜玉。魏公子听说后,也只留下一句话,“那个女人贪心不足,也是迟早的事儿。”
醉红居重新整顿开业,没了头牌再选,这次与往常不一样,不用客人砸真金白银。
再加上翠烟的噱头,说醉红居来了个西域美人。扬州城的女子似是清水芙蓉,西域来的倒是有些像带刺玫瑰。
世间大多男子爱美,前段日子醉红居闹鬼,选了别处听曲儿。而现下,也没了烦扰,谁会跟美人儿过不去呢?
不过十日,醉红居又是高朋满座,丝竹之声响至天明。
翠烟眼中有了笑意,夹着一丝精明。
10
坞梨阁。
“小拾,你又偷吃了什么?这么香,是桂花糕么?”坞梨嗅到一丝香味,是小拾身上的味道。
小拾将袖口伸到鼻尖,使劲儿闻了闻,“哎呀,刚刚去花街柳巷送了首饰,定是从那些女子身上沾染的。”
“哟,我看你就是偷吃了桂花糕,还不承认。”锈红看热闹不嫌事儿大,打趣着小拾。
“我没有,我没有偷吃!”
“对了,我听见他们说,那醉红居又死而复活了!夜夜笙歌,往来的客人竟是比从前还要多。”小拾瞪着眼睛,急忙转移了话题。
锈红果真被转移了注意力,“哦?这么快。那翠烟倒不是什么善茬。”
坞梨不以为意,“小拾,彩珠去哪儿了?”
小拾挠着头,“听说啊,落发出家了。”
“她怀过孕的事儿不知怎地传了出去,大大小小的楼里都不愿收留她。她是个孤儿,没爹没娘的,只能去尼姑庵尚能温饱。”
虹言与小玖刚从集市上回来,就听见小拾说的这番话,“小拾,你说的可是彩珠?”
“是啊,是啊。彩珠怀的孩子,是城南魏公子家的。她也想被赎身嫁入大户人家当小妾,奈何魏公子不愿娶她。然后啊,魏公子听曲儿的时候,她给下了药,有了肌肤之亲,还怀上了孩子。她想利用这孩子嫁入魏家,可魏公子还是不愿。”
小拾只是一颗两百年的萝卜精,哪里懂这些,他有点儿摸不着头脑。
虹言做着手上的活儿也没停,“这女子也太急功近利了些。”
“不然怎么想得出这样的法子?一个男人若是不爱你,你就算怀了他的孩子,也照样不爱你。”锈红感到嗤之以鼻。
“选错了路罢了。”虹言轻轻笑着,只是有点无奈。
锈红给虹言使了个颜色,虹言顺着眼神看过去,坞梨正坐着在发呆。
“想什么呢?”锈红用手在坞梨眼前晃了晃。
“我在想,也许彩珠是不爱魏公子的,她只是嫉妒汶荷。”
“兴许吧。”